与君离:等我白发苍苍命数尽了,我们同葬一穴

更新:2019-02-14   编辑:mrqggs2016

与君离:等我白发苍苍命数尽了,我们同葬一穴

First Year

蒋碧深将林弯弯抱回来时,小女孩蜷缩在他怀里瘦瘦小小的一团。他脚步匆匆地迈入大门,六儿迎上来,问:“老大,您怀里的是啥宝贝?”

蒋碧深作势踹了他一脚,道:“别挡路,让开。”林弯弯许是被周遭的动静惊扰,睁开眼睛黑眼珠扫了一圈便又闭上失了意识。六儿这才看清老大怀里是个人,还是个脏兮兮的丫头片子。寒冬腊月的天儿,身上就一件破烂的小灰袄,小脸儿上一块黑一块白,五官看不分明。六儿撇撇嘴,做了八个字评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蒋碧深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吩咐道:“就你机灵,快去把床铺了。”他把林弯弯放在床上,试着叫了她几声,小丫头被冻得久了,意识昏沉,毫无反应。

蒋碧深端了盆热水,拿起帕子轻轻给她擦干净了脸。六儿把火炭填满,屋子被熏得暖烘烘的。他直起身恰好瞥见床上的小丫头,又走近了细细打量,不禁感叹:“老大好眼光,还是个美人胚子。”他顿了顿,看看小女孩又看看蒋碧深,试探着问,“这是准备养大了做你的压寨夫人?”

闻言,蒋碧深立刻利落地起身,拿手里的帕子狠狠抽了他一顿,教训道:“识得几个字就觉得自己聪明,能上天了?”

“那你带回来这么小的丫头干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咱们还得养着她,这不就是多了个累赘嘛。”

六儿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老大的心思,跟他们这些人的思维逻辑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蒋碧深身为孟良寨的老大,自己闲得没事非得教底下一帮兄弟读书认字,再就是每日轮流下山卖鹿茸、人参、何首乌,还有没有一点土匪占山为王的霸气和喊打喊杀的激情了?

蒋碧深将铜烫壶灌好热水,细细包好布套,放在林弯弯怀里,为她掖好被角后才转过身。六儿有眼力见儿,忙搬把椅子让他坐下。

“今天我在集市上,看见有人叫卖她。”蒋碧深侧了侧下巴,“她脖子里挂了块纸牌,写着她叫林弯弯,五岁。这个世道太乱了,贫穷、饥饿和战火足以毁灭大部分的人性,如果我不出手,她会孤零零地死去。”

六儿接话问:“所以你就把她买下来?”

“哪能啊,叫卖她的那人自称是她爹,可你看看这小丫头长得多俊俏,那人是个贼眉鼠眼的糟老头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连打带威胁的,他自己把小丫头送给我的。”

六儿一听觉得匪夷所思,老大的心思越发离奇了,埋怨道:“你也知道这世道乱,人活得艰难,以后谁送你个娃你都收着,等养大了这得多少钱哪!”六儿的语气颇为义愤填膺,好像蒋碧深真的带回了多少娃、做得多离谱似的。

蒋碧深站起来又踹了他一脚,这下用了几分力气,疼得六儿龇牙咧嘴。他指着六儿,声音不大但气势十足:“我只说一遍,你听好,这个丫头我既然带回来,就得给我捧着宠着,有意见就憋着。”

闻言,六儿一愣——蒋碧深鲜少这么严肃地说话,仅有的一回还是三年前。

当初世道混乱,一群兄弟为了生计在这仁寿山落草为寇,个个年轻气盛都想着劫富济贫,盯着城里那些为富不仁的大地主。蒋碧深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那时候他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站出来说了三句话掷地有声。他说:“现在咱们一穷二白,赤手空拳连地主看家护院的小厮都打不过,运气不好被逮着落得个土匪典型被示众可就从此出名了。”底下一群人气焰消了些,议论声小了些,蒋碧深指了指身后被绿意包裹的山头,“上山之前我是药材铺的帮工学徒,认得些药材。仁壽山草木兴盛,指不定有什么宝贝。”他笑了笑,又说了最后一句话,“有钱人都惜命,恨不能长命百岁享受世间荣华,如果说有什么药材能够延年益寿,我猜他们会愿意花重金购买。”

耳边蝉鸣声此起彼伏,盛夏的日头热烈明亮,蒋碧深站在一处高地上,阳光穿透枝叶在他脸上映出斜斜的暗影,众人仰着头,渐渐地回过神来。有人不确定地问:“这样真能挣着钱?”

蒋碧深看着他们道:“不一定,但比起你们劫富济贫,风险小得多。”

六儿猛地回过神来,正经地答应了一声。

First Year

林弯弯穿着桃色小棉袄,脸蛋因为连日的滋补红润了许多,她正抱着铜烫壶仰脸听蒋碧深讲故事。六儿在一旁扫地,蒋碧深声音不疾不徐,表情淡淡的,但尾音里的惬意和舒展开的眉眼说明此刻的他是愉悦放松的。

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倏忽刮来,林弯弯瑟缩了一下。蒋碧深于是伸出手想把她抱在怀里,林弯弯也伸出小手——推了他一把,自己退开了些,带着明显疏离警惕的意味。蒋碧深也不强求,将手中的书来回翻了几页,道:“来,我教你学认字好不好?”

六儿一听在旁边狠狠一哆嗦,又来!老大没别的癖好,就喜欢教人读书写字。

说来也巧,仁寿山还真是藏金埋银的宝地,众人循着蒋碧深的思路果然有发现,不但有各种药草,还有许多小鹿和野兔哩!老大说跟有钱人打交道除了机灵还得能说会道,于是就将前几次卖的钱换了书本,强制这一帮兄弟们学习。这帮大老粗哪是这块料,整得大家唉声叹气的。六儿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学得颇快,再加上他和老大年纪相仿,相处也就格外随意。

小丫头摇头,抱着烫壶跑出了屋子。

寨子里其他人瞧见她感叹了一声:“哟,这小丫头气色好多了。”六儿心想,能不好吗,这些天给她灌了多少名贵草药,可值钱啦。

蒋碧深渐渐觉出不对来,林弯弯不会说话。起初他以为是小孩子怕生,并不在意。后来发现无论谁跟她说话,她都只是仰脸听着,眼珠犹如黑亮的葡萄,几个回转后只是摇摇头。大多数时候她都安静冷淡,不跟人亲近。

五六岁的小孩哪个不是活泼好动惹人烦,这个怎么如此奇怪?六儿一边想着一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推了前面正弯腰玩泥巴的林弯弯一把。

林弯弯重心不稳,身体向前扑去。蒋碧深从屋里跑过来一把抱起她。额头被划了个口子,鲜红的血顺着额角淌下,秀气的脸蛋衬着血色显得无比娇弱。

六儿慌神了,连忙凑过去查看。她有些害怕,缩在蒋碧深怀里眼泪汪汪地抱紧了他的脖颈。蒋碧深只觉得有一团柔软环上他的后颈,他的心尖一颤,浓浓的疼惜弥漫开来。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等老子回来收拾你。”就抱着林弯弯匆匆去了城里。

从医馆出来,林弯弯一溜小跑,在一处大宅前站定。这是魏司令半年前新盖的府邸,传闻这块位置风水不好,先前住着的一家人因宅子失火无一幸免,人人避之不及,城里极好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直到魏司令上任在原址上建了府邸。蒋碧深只当是她对门前有威武的石狮好奇,恰好迎着闹市,便给她买了小裙子、糖葫芦,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发夹哄着她回去。

林弯弯脸上裹着的纱布占了半张脸,坐在椅子里正舔糖葫芦。六儿一脸愧疚,道:“我想着她受了惊吓总会说话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他朝林弯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不起,弯弯。”

蒋碧深原本沉着脸不说话,林弯弯把糖葫芦放在他嘴边,眼睛里蒙着水雾,晶亮剔透。他的表情温和下来,轻轻摆了摆手。

“不管她怎么样,我都想对她好。”蒋碧深勾勾手,对着六儿耳语了一阵后又慎重交代:“自己做,不许找人帮忙。”

六儿吭哧吭哧地开干,连着干了一天才把院里的碎石子清理干净,又给铺上一层细土,防着林弯弯这个小姑奶奶下次摔跤磕着石子。

First Year

孟良寨里是一群出身低微、乱世求活的粗人,突然到来的小丫头让寨里有了乐趣,她如猫一般无声却漂亮。大伙对林弯弯这个小丫头颇为疼爱,索性就把蒋碧深抱她回来的那天作为她的生辰。每逢她生辰就是寨里最热闹的时候,大伙会用足了心思送她礼物:手巧的会编一条竹蜻蜓,力气大的会让她坐在肩头翱翔,六儿会给她买些小零嘴吃,蒋碧深最实在——他会放她一天假,不用读书写字,但将脸凑上去摆明了要她亲自己一下。林弯弯一开始抗拒,他也不勉强,又起身摆好了笔墨纸砚,一副不从就要读书写字的样子。她只好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狠狠亲了他一下,蒋碧深就像得了宝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林弯弯大了,过起生辰来便不如小时候好打发,她会让蒋碧深陪着进城买各种小玩意儿,回去前总会在魏司令家门口站上一会儿。魏家气派十足,西式装潢使得它在整条街上格外引人注目,蒋碧深这时也会调侃一句:“你要实在喜欢,住不了魏家,要不咱们在离这儿不远的旅店住一晚?”

林弯弯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二人回到寨里,蒋碧深将满怀的小玩意儿放下还没喘口气,就见大伙喜气洋洋地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入席。六儿起身解释:“今儿弯弯十六岁生辰,大伙趁着喜庆气氛想给你张罗一门亲事。”蒋碧深眼看就二十八岁了还没讨着媳妇,总归有些说不过去。现时世道安稳许多,数十年的药材买卖也让孟良寨里的众人有些积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大伙七嘴八舌地讨论,林弯弯静静地坐在饭桌上,原本脸上带着的几分笑意浅淡下去,左手攥成拳,指节发白。

蒋碧深没发现林弯弯细微的情绪,乐呵呵地夹了几样她爱吃的菜,说:“这一晃你都十六了,我都养着你十年了。”时间可真快,当初他怀里软软嫩嫩的一团,如今眉眼细致若雪,她在他身边已十年。蒋碧深有种隐秘的心思,他觉得林弯弯对自己是不同的,她对待其他人清冷平静,但面对他似乎有种潜藏的欢喜,当她乌黑透亮的眼睛只映着他的影时,让他欣喜满足。他甚至并不期待她长大,长大了要嫁人,要离开他。

周遭笑闹声一片,有人大声喊出来:“老大,你也该娶媳妇啦!”

蒋碧深悄悄觑了一眼林弯弯,她正低头吃饭,仿佛无知无觉。于是,他点点头,笑了一声,道:“的确该好好考虑考虑。”

隔日黄昏时分,林弯弯还没回來。她平日时常去城里玩,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蒋碧深坐立不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在孟良寨门口来回踱步。有风吹来,他一身冷汗。

就在蒋碧深按捺不住准备下山时,林弯弯披着暮色一点点出现在他视线里。蒋碧深几大步上前,看着她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突然生气地道:“玩到这个时辰才回来,你有没有分寸!”

林弯弯把脸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委屈。他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凶,音调高得刺耳。蒋碧深要娶亲她都悄悄忍着没跟他闹脾气,怎么他还敢骂她?林弯弯心里这么一想,眼里跟着落泪,狠狠一抹脸,就绕过他跑了。

蒋碧深却是一头雾水,不过是晚归说了她一句,小丫头何时这么爱哭啦?他没往深处想,她安然无事地回来,蒋碧深悬着的心才落回到胸腔里。

蒋碧深的媳妇儿还没找着,孟良寨却多了个女婿。魏锦带着两名小厮来访,说是几番相遇对林弯弯情愫暗生,期望和蒋碧深详谈。魏锦是魏司令独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公子居然到了土匪窝,孟良寨里的众人顿时炸了锅。

魏锦与林弯弯年纪相仿,一身庄重的银灰色西装也掩不住他的蓬勃朝气。他朝蒋碧深微微施礼,一声“伯父”压在舌尖下怎么也叫不出口。魏锦本以为孟良寨的当家人是粗野魁梧的壮汉,却没想到蒋碧深仪表堂堂,青色长衫映着他的眉眼,竟有种盛气凌人之感。他稍作斟酌,叫了声:“蒋先生。”

蒋碧深抬手止住他的话音,道:“什么都不必说,这件事没得谈。”林弯弯是他的心尖肉,谁都碰不得。

“弯弯只要下山必到我家门前,我们许久之前就认识的。”魏锦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无论蒋先生是否成全,我和她,相互喜欢。”

蒋碧深心里升起无名火,对魏锦更是横看竖看不顺眼,毛头小子居然敢跑到他面前说喜欢。

“小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还没等魏锦反应过来,蒋碧深接着说,“棒打鸳鸯。”

First Year

魏锦的出现让蒋碧深娶亲的事不了了之,六儿有些替他惆怅,林弯弯倒是喜上眉梢。蒋碧深心里不是滋味,魏锦何德何能竟能让这冷静内敛的丫头像变了一个人。他指着她数落:“白眼狼,胳膊肘净往外拐。”

因此,在魏锦又一次上门拜访时,蒋碧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一想到他就是弯弯的心上人,就恨不得对他拳脚相向。蒋碧深换上了嚣张无赖的土匪模样,任凭魏锦如何诚恳恭敬,始终冷着脸坚持送客。

魏锦前脚走,六儿后脚就来嚼舌根:“老大,咱们弯弯和魏家公子在寨门口依依惜别了好久,小丫头一点也不矜持,还拉着人家袖子眼泪汪汪的。”他瞧着蒋碧深沉下去的脸色,试探着说,“以弯弯的出身,能嫁给魏锦其实是……是件好事。”

蒋碧深不作声,浪荡公子怎么能是托付终身的人,这世上能将一颗真心捧给林弯弯——毫无保留、满腔赤诚的,除他外,怕是再无第二人。

他开口叫住刚送别回来的林弯弯,她清丽灵动,浅蓝色的丝绸裙愈发显得身形曼妙。蒋碧深突然心念一动,她的美好若是属于他,她的眼里若是只有他,她要是喜欢他,该有多好?

“弯弯,你愿意嫁到魏司令家吗?”

林弯弯闻言重重地点头,眼里的渴望真切到不容忽视。蒋碧深眼睛一瞬间酸涩,外头阳光太大,明晃晃的让他想落泪。

林弯弯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晃,这意思蒋碧深明白。幼时每当她想要些心仪的小玩意儿,总会这样跟他撒娇,他则事事有求必应。罢了,若是她真的喜欢,他也只有成全。

蒋碧深带了两箱名贵药材亲自到魏司令家赔罪:“先前魏少爷到寨子里,我多有怠慢,有违待客之道,思来想去决定来赔罪,还希望司令原谅。”

蒋碧深特意穿了儒雅的墨色长衫,举手投足皆彬彬有礼。他虽在仁寿山扎根,孟良寨也逐渐壮大,但从来循规蹈矩以药材买卖为生,魏司令对蒋碧深倒颇有好感,认为他是有个性的土匪。他道:“魏锦没打招呼就冒昧地过去,本就多有得罪,还劳烦你这样客气,实在惭愧。”

二人寒暄一番,林弯弯和魏锦的亲事就这样订了下来。

蒋碧深回到寨里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只觉疲乏得很。城里到孟良寨只数十里路,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遍,今日却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门前的窗户上映着长长的影子,林弯弯在门外举棋不定,几次抬手想敲门又悄悄放下。见状,蒋碧深轻轻笑了起来,道:“进来吧。”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想进就进,在门口想什么?”

林弯弯帮蒋碧深拿来外衣,静静地立在一边,看着他慢慢穿戴整齐。

“很快就能和你的心上人成亲了,怎么还拉着脸?”

闻言,林弯弯扯了下嘴角,敷衍地一笑。有些话她说不出口,若真能与心上人成亲,从此鹣鲽情深,她这一生食尽烟火得一良人,纵然此刻死去也心生欢喜。林弯弯几次抬眸,心内几番天人交战,最终缄口不言。

蒋碧深觉得她的神色与平日不大相同,明显有话想说,便道:“你想说些什么,别着急,写在纸上。”

林弯弯却摇头。

“以前我最大的愿望是吃饱穿暖,好好活着。”蒋碧深眼里簇着最盛的光,抬手摸一把她柔软的发丝,“现在啊,我希望能有人疼你爱你,一心一意待你,当困难来势汹汹,他能将你护在身后。我最大的期冀就是愿你一生顺遂有人爱。”

那一刻,林弯弯甚至有了放弃一切的念头,眼前的幸福触手可及,只要伸手抓住蒋碧深,她什么都有了。

她幼时被人贱卖如草芥,那个寒冬,她本以为生命到此戛然而止。蒋碧深经过时带起一阵充斥着淡淡草药味的冷风钻入鼻息,那是她熟悉又依赖的味道,于是伸手就那么攥住他的衣摆,死死不松手。蒋碧深的出现犹如神祗,破开她阴暗的世界,投下了第一束光,明亮温暖。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林弯弯转过头定了心神,对他点点头。

First Year

魏锦和林弯弯大婚时,满城喜庆。魏家定了规矩,城中百姓愿意参加宴席的皆可前来,凡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到场贺喜送白银五十两。鞭炮锣鼓喧嚣了整个白天,气氛空前热烈,人人都说林弯弯三世修來的福气,从此便是枝头凤凰。

入夜,偌大的司令府邸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到处是一桌桌喜气洋洋推杯换盏贺新人的宾客。周遭欢喜声声入耳,蒋碧深坐在其中无一丝喜色,脑海的某根弦似乎出了差错,明明该是祝福微笑的时刻,他却只觉刺眼难捱,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狂躁情绪萦绕心头,就好像重于性命的珍宝被抢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凭密密麻麻的不甘席卷全身。蒋碧深再也无法坐下去,便起身去透风。

新房里,红烛如豆。

小丫鬟进来添置完喜枣和板栗,顺口问了一嘴:“少奶奶,我给您开窗透透气吧。”

窗户一开便有风灌进来,房间是西式布局,蕾丝窗帘随风扬起,烛火犹如蜿蜒的蛇一下子捕获猎物,火焰蔓延开来,小丫鬟见状惊叫着跑出去。

林弯弯胃里突然抽搐起来,五岁那一年的梦魇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包裹着她。她开始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战。时间跨越经年春夏,五岁的林弯弯被阿娘塞在人造假山的缝隙里,嘱咐道:“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阿娘跑了几步又回头,“爹娘爱你,别哭。”那里又黑又冷,林弯弯不住地颤抖,喉里的哽咽声呛得她快不能呼吸。她看着自家火光冲天,焦黑的浓烟滚滚里她看清了仇人的面貌,却再也没有了爹娘。

新房里的火焰势头强烈,将夜色都熏热了。宾客在前院欢庆,这里反而受了冷落。蒋碧深距离此处不远,本能地狂奔起来。他一脚踹开门,林弯弯正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魔怔般叫着爹娘。蒋碧深冲上去把她扛出屋子,林弯弯靠在他怀里低声地哭,一边哭一边抖。蒋碧深心跳如雷,她竟然会说话!

林弯弯自小敏感,警惕戒心重,却铁了心要嫁给仅有几面之缘、交集不深的魏锦,每逢进城也总是会在魏司令门前停留。这么多端倪凑在一起——林弯弯有事瞒着他。

“爹娘就是在大火中葬生,我太害怕了,我……”林弯弯的水眸映着他的脸,“一开始我确实不会说话,是后来才慢慢能开口的。”她惊吓过度失语,直到被蒋碧深带回悉心照料才慢慢能发声。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蒋碧深道:“这婚礼不作数,我带你回去。”

林弯弯猛地站起身,道:“我不回去。”

话音刚落,魏锦带着一波人赶来,上上下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林弯弯摇头,无声地安慰他。蒋碧深只得将话咽回肚里,看着一对新人相扶而去。

半月之后,魏司令五十大寿。魏家近日喜事连连,登门道贺的人几乎踏破门槛,林弯弯以百年人参做寿礼讨了公公欢心。

当夜魏司令暴毙,毫无预兆,全城哗然。奇异的是,大夫竟查不出死因。魏锦红着眼睛道:“父亲身体一向健康,这太奇怪了。”

蒋碧深闻讯前来,一眼望见灵堂里的清瘦身影,林弯弯跪着默默垂泪。

来之前六儿无意中提了一句:“寨子里的曳幽草怎么好像少了许多。”少剂量的曳幽草能止痛,剂量庞大时就会危及性命。

魏家贴出悬赏告示:若有人能查明司令死因,赏银千两。江湖郎中穿着黑色马褂,开棺一番检视,抬手将鼻梁上方的圆框墨镜滑下几分,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睨了一眼灵堂里的众人后又将眼镜推上去,道:“魏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First Year

魏家偏院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阳光在枝头跳跃。树下一角掩映着一对男女,气氛汹涌。

蒋碧深一巴掌过去半点不留情,林弯弯登时红肿了半张脸。他口气嫌恶地道:“废物,我养你这么大,办事这么不利索。”

林弯弯捂着脸,一阵天旋地转。她怔怔地回不过神,仿佛不认识眼前人。这还是那个她哭一声都紧张兮兮的人吗?

蒋碧深不等她开口,继续说道:“若曳幽草汁浸到人参里过多,不出十日人参就会变色,被人发现是要连累我的,臭丫头!”

他发现了?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

蒋碧深重重地戳了她的脑袋,她偏过头,话音隐没在细微的风声里。

魏锦带人从掩映的树丛里冲出来,掌心雷对准了蒋碧深:“真的是你暗害我父亲。”从魏锦发现变色的人参开始就监视他们二人,今天终于让他撞到。

蒋碧深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道:“都怪这个蠢丫头手脚不伶俐。”他说着又转身狠狠掐了她一把。

魏锦下意识地将林弯弯护在一旁,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已静止。林弯弯在魏锦怀里眼看着那个山一样的男人倒下,就在仅距她咫尺的地方。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看清蒋碧深最后一眼,隔着万千眼泪,他在她眼里一点点破碎。

那么近的距离,林弯弯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到了他身边。蒋碧深靠在她怀里喘息,轻轻地几个字犹如山崩,林弯弯痛得出不了声,只有眼泪决堤地流。

“我的弯弯,愿你……一生顺遂有人爱。”

蒋碧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呵气成霜的冬日,人流匆匆的街道上,他远远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跪着一个小姑娘,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拢拢衣服觉得有些冷,加快了步子。突然,他的裤脚被一双灰溜溜的小手攥住,小姑娘抬头直直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澄澈的眸带着期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蒋碧深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哄。她是个难养活的小丫头,可再难养活搁在身边十多年也养成了心尖肉。她不说话没关系,她要嫁人也随她去,甚至她要复仇他都帮她善后。

蒋碧深在乱世里磨炼最好的就是察言观色和推理判断的本领,他在魏司令死后偷偷查看了林弯弯送的人参,发现早已变成青绿色,这是浸泡了大量曳幽草汁液才会有的情况。她自小在寨子里长大,深居简出,接触外人的机会少之又少,大费周章地嫁入魏家若不为爱就为寻仇。蒋碧深不信神佛,无人庇佑,但他想展开所有羽翼为林弯弯在暗黑中撑起一丝光亮,只要她安稳快乐,他愿意以性命为赌注。

林弯弯复仇的心太急切,曳幽草人参的事瞒不了多久,蒋碧深生怕她被发现后成为众矢之的,索性当着魏锦的面做一场戏——他是用心险恶的幕后黑手,她是受人胁迫的替罪羔羊。

蒋碧深想,刚才那一巴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弯弯一定很疼很伤心。

First Year

林弯弯在孟良寨里每日读书写字,四下无人时会跟六儿聊一聊天。没了蒋碧深,魏锦并未为难她,递了封休书便放她自由。

六儿宽慰她:“要是实在难过就哭出来,这里没有人会笑你。”

林弯弯摇头,然后很认真地问他:“你恨我吗?好像有我在的地方总是鸡犬不宁,小时候没了爹娘,现在……又没了他。”

六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大说,要全心全意待你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小时候,有一阵子我学会了抽烟,烟味呛得你总咳嗽,老大罚我清理院子,铺细沙土。他就到厨房给你炖雪梨,被烧火的烟呛得直咳嗽。”

林弯弯听得入了神,蒋碧深一定也是笨手笨脚的,最后才灰头土脸地端出了一碗雪梨水哄着她喝下。想着那滑稽又温馨的画面,她勾起嘴角笑出来。

“我爹是大夫,曾救过魏司令的一个政敌,他掌权后一把火烧了我家,全家上下除我之外没有活口。”蒋碧深第一次带她进城,她站在魏家門前,看到石狮矗立在两端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燃了一团烈火,经久不灭。她认识这对石狮,它们守护的原本是她的家。

六儿叹口气,没有接话。林弯弯突然哽咽起来,道:“其实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蒋碧深本该娶一同心人终老,却因她执意嫁给魏锦而作罢;他本该在这山头过忙碌安稳的日子,也因她顽固的仇恨而终止。这些年来,他所做的皆是护她安稳,不染纤尘。她清丽秀气,人人都以为她是任性无辜的猫,实际上她却是一条蚕食一切、害人害己的蛇。

六儿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有人怪你,他其实很疼很疼你。”

林弯弯点头,一颗泪珠砸在信纸上晕染一片。她拿起信封,道:“我想去看看他。”

蒋碧深葬在仁寿山的西南一隅,那里是景色最美的地方。阳光顺着繁茂的草木边缘落下,周遭笼罩着淡淡的光晕,平实热烈。林弯弯把信封细细折叠放在墓碑后,她坐下来靠在碑上如同幼时在他怀里一般,道:“蒋碧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去年是我过得最糟糕的生日,他们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看不出我不乐意还闹着要给你娶亲。”说着,林弯弯拂去墓碑上细细的尘,“后来你娶亲的事黄了,我那时候真是开心。”

林弯弯额上一层薄汗,被晒得脸颊通红。她喃喃着他的名字,脑海里是蒋碧深或深情或嚣张的模样。她的一生不算顺遂,目睹家破人亡、历经颠沛流离,这世界于她本是一个黑暗的深渊,绝无期待,但却在最稚嫩张皇的时候幸得遇见他,他用最深的爱将她养得任性、莽撞、幸福,给了她一场救赎。

林弯弯倚在墓碑上,全身卸了力气,做一场无声的离别:蒋碧深,你再等等我,等我白发苍苍命数尽了,我们同葬一穴。

(故事来源于网络,侵删)

THE END

    你是否经常喜欢比自己要小很多的异性呢?是否在成熟稳重和可爱单纯的中间怎样也抵抗不了可爱的力量呢,你会有恋童癖吗?一起来测试一下!1、你到了一个风景宜人的海滩。
    文|May·主播|亚楠十点读书原创一个人的命运是由什么决定的你相不相信命运这一回事?我是相信的。那么,是什么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呢?有人说是运气。
    这么选老公的女人,最后都选错了文|晚情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非常热闹,大人脸上喜气洋洋,非常兴奋。原来,是我一位远房姑姑认识了一个男人,对方家里条件不错。有三个姐姐,均已出嫁,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兄弟需要分财产。
    1.脾气变得浮躁女性之所以越轨,就是由于,那个男人比你好,全部的全部都比你好。因此,在看到你的时分,她会觉得你的品行、智慧都不如她的情人,因此会变得很厌弃你。因此,你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很简单炸毛。